【山野禮贊】簕欓花椒

「人類發明『棒』，是為了讓壞的空間遠離自己；而發明『繩』，是為了將好的空間拉近。這就是我們最早的兩位朋友。」――安部公房《繩》

簕欓花椒，別名盲雞欓、鷹不泊，所謂鷹不泊，是因為主幹有密生向上彎的刺，禽鳥不棲，據香港浸會大學中醫藥學院中藥標本數據庫的資料，其葉、根及果實可入藥，性味苦、辛，性微溫，有小毒；活血、利水、止痛。

要為遠足選出一件最具代表性的工具，我的腦海幾乎第一時間就會浮現登山杖的模樣，對生於現代的我們而言，棒這種工具不再單純用作保持距離，更多是為了將自己向好的空間拉近，這種說法不只是文學修辭，更是源自某次登山經歷的啟蒙。

在早年初接觸遠足時，總是倚仗自己充沛的體力，不假思索就往高峰挑戰，而大東山貴為境內第三高峰，自然成為我率先挑戰的目標。首次前往，我雖然成功登頂，沿路卻受盡各式各樣的折騰，以致好一段時間不敢再前往需要長途跋涉的山峰，改為選擇一些短途路線。然而大東山上令人難忘的原始風貌，卻似乎一直催促自己要重遊舊地，所以不久之後，我就決定再訪大嶼山。由於我初次登山時，取道熱門的伯公坳，故這次特意另覓起點，望為旅程添上新意，遂改從東涌地鐵站出發，沿着翔東路往白芒方向前進，在經過東涌交滙處不久，就會來到引水道口，旁邊有條隱蔽的樓梯，乃是通往婆髻山的登山道，婆髻山又接通蓮花山以及二東山，沿路可以欣賞到上次未及探索的大嶼山北面風貌。

踏上這次旅途前，我決心一改以往掉以輕心的惡習，出發前先卸下不必要的行裝，為背囊減重，以帶備足夠的補給品。即使路途比上次更為遙遠，我的信心卻較之前充盈。循梯級一路往上，雖然急促，沿途卻有林蔭補償，偶然在彎道上更有開揚處適合稍息。當上升的高度超越北面的建築，便開始進入山谷地帶，在寬廣的山谷沿路前進一段距離，便遇上一分岔口，前方是婆髻山頂的登山口，而橫斷的路徑便是蓮花山路。我選右邊並往南面二東山方向繼續，慢慢就會離開山谷，踏上蓮花山山脊，得以欣賞二東與大東山的風景。從進入山谷起到踏上山脊，沿路只有灌木叢而缺乏避陽處，加速消耗水分，帶備的食水補給已消耗過半，若堅持前往大東山恐有中暑之虞，在到達二東山腳的分岔口後，我只好改道往東面的南山離去。

在進入南山的路段即重投林蔭的包圍，更遇上了兩位在此稍息的旅人，眼見較年長的一位面色泛紅、氣喘如牛，想必是中暑了，便分享餘下食水補給再詳問究竟，得知兩位從大東山下來，食水更一早耗盡，直到南山路段方找到空間喘息，聞言便建議一同循南山離開以策安全。中暑的老人在稍息過後，便提起擱在一邊的手杖起身出發，細看之下，感覺手杖與一般傳統的柺杖有別，因為上面佈滿了大大小小凸起的塔狀物，想必老人察覺到我心生好奇，在歸途上便為我娓娓道來手中木杖的故事。原來木杖上的凸起物原為粗刺，由一種名為盲雞欓的喬木製成，因為樹幹堅硬又帶有爪狀的尖刺，故截取一段即可作防身武器，又可作柺杖之用，加上老人終生居於大嶼山的鄉村，以前偶爾會遇上野狗或野盜，盲雞欓製成的手杖便大派用場。在快要離開南山之際，老人朝樹林中為我指出原生的盲雞欓，我觸摸一下樹幹的粗刺，覺得比想像中更尖銳堅韌，老人遂提醒我為免造成損傷，必須將粗刺挫平方適合使用。

在物資充裕的香港，一切工具唾手可得，實在鮮有機會親手製作工具，更難以想像這把老人手中的手杖，既存在製作工具的知識，更包含一種「凡事不可太盡」的處世哲學，讓我接觸到比風景更深入的事物，原來大自然賦於人類需要的物產之餘，更能為人類帶來心靈啟發，這一次的經歷大大豐富了我的志趣，讓我更有興趣發掘這片土地蘊藏的啟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