環保和保育,是自小就會教授的課題,但教課書上往往是一個個恐怖的畫面:被砍伐殆盡的森林、非洲瀕危的大象及瘦骨嶙峋的北極熊。「其實小朋友未見過森林、大象,會覺得呢啲問題好遙遠,唔關我事,而且呢啲問題大到連大人都解決唔到,小朋友會覺得好無力。」鄭凱靈和關朗曦(Matthew)於2018年開辦嗚鴉自然教室Project CROW(下稱嗚鴉),帶導賞團及舉辦大自然藝術工作坊,讓小朋友走出課本,走入香港郊野,親手摸摸這片土地,感受大自然美好的一面。嗚鴉嗚鴉,其實代表了驚奇的聲音「Wow」,他們希望參加者可以感受到自然界的奇妙和驚喜。
記者:華嘉昌 攝影:梁遠逸

「傻瓜…傻瓜…」卡通片《IQ博士》入面的烏鴉,總是在劇終時飛出來,發出的叫聲似是嘲笑愚蠢的人類。這種黑色鳥類給人不祥的印象,Matthew和凱靈卻對烏鴉情有獨鍾,覺得烏鴉很可愛,動作百厭,充滿好奇心。他們於2018年成立嗚鴉自然教室,希望向公眾推廣自然教育和保育訊息。他們改名為嗚鴉,除了因為喜歡烏鴉,還有深一層的意義。Matthew解釋:「我哋希望參加者了解一個物種後,會『Wow』一聲,感到驚奇,嗚鴉嗚鴉,就係驚奇嘅聲音。」訪問當日,他倆就帶記者漫步烏蛟騰,走過草原、河溪、山谷,忽爾我們都變得童心未泯,一起盯着小不點的昆蟲,大呼:「好得意呀!」大家明明走在郊野卻彷似走進時光隧道,回到充滿好奇心,還會憧憬未來的童年。
90後的Matthew和凱靈不但是工作上的合作伙伴,更是去年才拉埋天窗的新婚夫婦。凱靈現時在大學進行研究工作,熱愛飛蛾及昆蟲;Matthew就從事自然教育和藝術工作,他由6歲開始觀鳥,年紀輕輕的他已是觀鳥專家。這對生態情人合作無間,凱靈頭戴一頂草帽,拿着一部小小的微距相機;Matthew就戴一頂鴨舌帽,拿着巨型的長焦鏡頭。一人拍攝微距,一人負責長焦,配合得天衣無縫。

導賞團內容多元化
2018年時值土地大辯論,Matthew和凱靈覺得大辯論的焦點都放在經濟和民生之上,反而環境保育得不到關注,因此萌生成立自然教育組織的念頭。現時嗚鴉舉辦不少教育活動,包括導賞團及藝術工作坊等等,參加者有普羅大眾,亦有學生和小朋友,導賞團內容非常多元化,由夜行看兩爬生態到觀鳥,包羅萬有。記者跟Matthew和凱靈到烏蛟騰看生態,看着兩位走入郊野,就似是小朋友走入玩具店一樣,非常興奮。「你睇!真係好得意呀!」凱靈和Matthew在草原上不停搜索細小的昆蟲,他們似裝有雷達一樣,再小的昆蟲都逃不過他們的法眼。我們看到顏色斑斕的甲蟲、斑紋似象形文字的蜘蛛,又有長滿尖刺、生人勿近的刺蛾幼蟲。凱靈每每見到有趣的昆蟲都會用高八度的聲線講:「好得意呀!好得意呀!」雖然他們都是資深的生態愛好者,但他們依然有一顆童心,享受和自然相遇的一刻。


飛蛾生態千奇百趣
在草原上走着走着,記者留意到凱靈的草帽上有一隻小飛蛾。「哦?唔係,只係一個飛蛾圖案襟章。」凱靈笑着說。和一般女生很不一樣,凱靈喜歡昆蟲,尤其飛蛾。「其實我係一個七成熱度的人,很多興趣做到七成就會轉去其他興趣,學習飛蛾可配合我超級花心的性格,一來種類好多,二來未知的生活史亦好多,所以不斷有新知識衝擊我的好奇心……飛蛾的生存策略也是一個無窮無盡的世界。」飛蛾的其中一個大敵是蝙蝠,蝙蝠的出現促使飛蛾演化出千變萬化的求生秘技。凱靈說,最古早的飛蛾原來沒有「耳仔」,但蝙蝠出現後,就長出「耳仔」,「耳仔」的位置甚至可能在臉、腳、肚、胸等身體不同的地方。物種的演化就如軍備競賽:「一聽到蝙蝠的聲音,有飛蛾會立即收翼,然後跌落地;尺蛾就如玩『埋洲』,立即貼住一塊平面,令蝙蝠偵測不到;月蛾則用長尾巴誤導蝙蝠,讓敵人咬下去才發現只是尾巴,從而逃過一劫;有的飛蛾有很厚的毛,可以吸音;有的翅膀則可發出高頻振動,似隱形戰機,兩種策略同樣令蝙蝠的回音定位失效。」凱靈一講起飛蛾就似是有講不完的有趣故事。

Matthew則自小就和爸爸到野外觀雀,對雀鳥產生濃厚興趣。雖然因為有讀寫障礙,他的學科表現一般,卻有藝術天份,而且擅長攝影。Matthew經常將藝術融入自然教育之中,如用手繪介紹生態,又或在戶外考察時,要參加者用樹葉來拼砌一隻昆蟲。他認為用藝術手法可以令公眾更易接受某些物種,「我哋出Facebook Post,如果係雀仔會多啲人Like,昆蟲係會少啲Like,同埋會有人Inbox問,可唔可以以後唔再Post昆蟲。」他們直言,保育外貌不討好的物種其實都有困難。他們舉了一個例子,曾經有位專家為了保育一種非常稀有的甲蟲,去接觸某環保團體,但環保團體就覺得保育甲蟲很難找到資助而放棄。人類都是以貌取「蟲」,所以Matthew會用藝術手法介紹生態,他就曾畫過一張蜚蠊目(曱甴)圖鑑,更用上反差極大的粉紅背景,解釋曱甴的生態功能,為曱甴平反。
藝術手法萌化曱甴
不少人都害怕昆蟲,小朋友從小就被灌輸對昆蟲的負面印象。凱靈與Matthew開設親子導賞團時,時不時就會聽到港媽大叫:「唔好掂呀!全部都好污糟㗎!」記得有次等集合時,有小朋友發現一隻小毛蟲在石壆上行,旁邊的媽媽立即勸阻:「唔好掂呀!」他們趨前一看,原來是一隻天蛾幼蟲,是無毒的。他們將手背放在石壆,小蟲不以為然地直行直過,慢慢爬過手背。這一下令許多小朋友好奇心大發,都想摸摸小蟲,原來觸感似草餅,軟淋淋,涼浸浸。他們說帶團時會跟小朋友說,有哪些可以碰,有哪些不可以碰,碰過後要放回原地,盡量不打擾動物,要有尊重的心。他們有時怕小朋友不懂控制力度,就會用容器盛載,再逐個傳來細看。凱靈說,「接觸過動物後,那些恐懼就會洗走少少,原來昆蟲唔係咁恐怖,唔係每隻都會咬人。」

凱靈對大自然的興趣,並非來自傳統的教室中,她直言:「我細個好深刻經歷自然教育的失敗,上課就是講分類,講功能。成個過程沒有觸碰過大自然的美好,反而不斷拋出一些你處理唔到的問題,如全球暖化、樹木砍伐,非洲的象生存不到,但可能我根本就連森林都未見過。」他倆開辦的教室就拋開大道理、大議題,讓小孩子先親身接觸大自然,「經歷昆蟲世界好多好搞笑的故事」,而那些環保大議題,當長大後再接觸,反而會更「埋身一點」。
作為愛好昆蟲的女生,凱靈是不是怕曱甴呢?「驚!」凱靈不害怕山上的曱甴,但對於家居曱甴,依然會有難以名狀的恐懼。雖說是恐懼,但凱靈就曾和Matthew到日本去參考曱甴展。「我們睇個展覽一啲都唔驚,個展覽好正,佢展示咗世界各地好多唔同曱甴,有啲曱甴好靚,而且展覽好幽默,其中一個部份是融合日本微型模型,整咗一個日式家居榻榻米,其中一塊下面就有三隻曱甴,其實佢想表示呢種曱甴好鍾意生活係榻榻米下面。」
堅持為無聲者發聲
他們為曱甴平反,同時亦為政治發聲。嗚鴉偶然會有帖文,一邊講生態,同時涉及政治內容。去年反修例運動中,嗚鴉更參與環境團體的聯署行動。「保育同政治議題係好難分開。」凱靈認為香港現時的發展政策和環評制度的不足,都對自然生態造成威脅。「我好難只係去鍾意個物種,但唔關注佢住嘅地方。」
現時政治氣氛緊張,他們怕不怕為政治發聲,會影響嗚鴉的發展?Matthew認為:「我哋講教育嘅時候,如果覺得啱嘅嘢都唔夠膽講,咁仲講咩教育呢?」凱靈笑說,「其實我哋冇咩好損失,哈哈!」她又指,「做保育和做自然教育,就係為無聲者發聲,好多事情必然同政府會有唔同意見,本質上就會係站在體制的對立面。」
原刊於《風火山林》第31期 2020年8月21日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