轆遊郊野 – 傷健同行無障礙
不只小腳板，四個轆都可以走天涯。行山網站綠洲版主Teddy說，間中都有輪椅使用者向他查詢，適合他們的行山路線，他說：「這令我意識到他們都有行山的需要及權利。」除了回答查詢外，他決定走多一步，去年開始與Wheel Power Challenge合作，邀請輪椅人士齊齊試路，發掘無障礙郊遊路線，現時網站已上載三條路線（截至2018年12月已上載5條路線），證明輪椅郊遊並非不可能。
記者1月跟隨Teddy與Wheel Power Challenge發起人Sarah，以及兩位輪椅使用者Andrew與Terry試行路線，體驗傷健同行，由城市起步到郊野，克服大大小小的障礙，亦一起享受郊野的寧靜與新鮮空氣。輪椅行山原來不是夢，Sarah說，「只是欠缺一些資訊，一些規劃」。
記者：任盈、Xfaustina
攝影：梁遠逸、華嘉昌、Sindorei
一起步，我們就遇到最大的考驗——交通。與兩位輪椅人士行山，原來要打仗般兵分兩路，因為巴士上僅有一個輪椅位置，根本不能同行。是日行程的起點是西貢北潭涌，我們要乘坐巴士前往北潭涌。Teddy與Andrew在沙田出發，記者與Sarah及Terry則相約在鑽石山巴士總站出發，還以為在總站上車會稍為方便及順利，結果卻事與願違。
這只是一件日常生活中你我都遇到的事，想不到卻是此程最大的考驗。我們先如常進入巴士站，整個站唯一的斜台就在站尾，Terry用斜台上站，推了大概廿米的路，與我們一起在半身高的灰色欄杆內候車，此時有一輛巴士已泊在站頭，我們以為待會兒就有車長來開燈開門。可是當時卻另有一輛巴士到了，停在站外的車路上。前方的乘客走出站外上車，排在後面的乘客紛紛越過我們，走到路中央上車，我們一行數人在半身高的欄杆內進退兩難。Sarah跑到上車位置問司機，「我們同行者有輪椅使用者，可否幫一幫忙？」司機拉下臉來搖搖頭，待其他人上車後，沒有多答話就開走了。「為何會這樣子？」我們問了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，後來駛來另一輛車，又是這樣子停在站前路中央，沒有靠站，我們手足無措，這時Sarah又再跑出去擋在車頭，此時車站才有其他車長過來幫忙，他們說「可以上到的」。由於斜台在站尾，Terry推了廿米走到站尾，才可越過欄杆，走入車路，再繞回站頭，才可以到巴士前上車，其他職員一起幫助將輪椅壓後，方可上到巴士的低地台，未出發先折騰一番。（見左連環圖）
- 交通不便 大嶼山是「禁區」
上車後，我們問Sarah，乘車時曾否遇到不禮貌對待？Sarah苦笑了兩聲：「哈哈，你說今次是吧！」她認為所謂不禮貌，只是直接與否，剛剛就有排在我們身後的乘客繞過我們上車，「我覺得現時不會有（乘客）直接對你不禮貌，但你說是否這個場合很Welcome你，我覺得有改善空間。」到達郊野後，大家反而鬆一口氣，Sarah認為，「當你來到大自然，會感覺這裏隨時都很歡迎你。」記者問，坐的士不是可以直接解決交通問題嗎？Teddy反問：「有多少普通市民真的會坐的士去行山？」他補充，除非很必要，又或者「間唔中」，否則大家都會乘坐其他大型公共交通工具，但選擇也有限：可供輪椅人士使用的鑽的或星群的士也不便宜，復康巴士又極難預約，「去郊區主要就是搭巴士。」此外，大嶼山原來是輪椅人士的「禁區」，皆因大嶼山的低地台巴士只走東涌，而且只有幾部，郊區完全沒有，所以Teddy說製作無障礙路線時，根本不用考慮大嶼山，他不忿地說，「如果不付錢坐的士，大嶼山真的不用去。為何不准去？就是不准去！」大家的結論是：「交通永遠是最大問題。」
我們乘94號巴士，於北潭涌站下車，在傷健樂園外會合所有人後，終於起步。當天行程計劃到北潭涌自然教育徑走一圈，來回約4公里。Andrew雖用手動輪椅，但上肢靈活有力，可以自己推上的斜坡也不假手於人，更愛合照打卡，遇上美景，他索性從輪椅下來，坐在地上要我們替他合照；Terry則駕電動輪椅，偶爾有枝葉低垂，他總愛抬起手，用指尖碰碰葉尖。
- 手動電動 難度各有不同
沿路主要是石屎路，路面尚算平坦，但時有上坡下坡，同行的人有時都會出手扶持或推上推下，幫忙穩住輪椅車身，但主要靠他們自己行走。不過不同輪椅能應付的路面及難度各有不同，如Andrew的手動輪椅比Terry的較靈活，由於沒有下方的電池，可上落的坡度也較大，但同時考驗他的體力及駕駛技術，而今次的路面有些防滑坑紋，對他來說容易攝轆；Terry的電動輪椅相對穩定，但要留意電量，不可走得太快，也不能應付太長途的路線。Teddy現時上載的無障礙路線，Andrew及Terry也有寫下簡評。
我們來到白普理營，坐在一個小碼頭前的一塊空地，望向斬竹灣，有一條黃色小船栓在附近，隨着海浪飄飄盪盪。這天藍天白雲，陽光灑在我們身上，我們一邊吃午餐，一邊做訪問。記者問Sarah，為何輪椅人士也想行山？「我覺得你行山的原因，跟他們想行山的原因是一樣。問題不是喜不喜歡行山，而是可不可行。」對於健全人士，行山平常不過，但輪椅人士活動能力較低，往往會以為是不可能的任務。兩位輪椅使用者Terry及Andrew從未試過行山，直至去年受綠洲及Wheel Power Challenge邀請，他們才踏出第一步，Terry淡淡地說：「我不覺得自己很大膽，只是很想去試。」他很喜歡大自然，享受寧靜的感覺。他又說自己已是幸運的一個，雖然使用電動輪椅，但有些輪椅使用者活動能力更低，可以去的地方更少。Andrew自言在城市長大，而主流傳媒一直沒有無障礙行山資訊，想當然認為這並非輪椅人士做到的活動。在行山前，他更以為行山等於攀山涉水，是「珠穆朗瑪峰啲Friend」。當Sarah首次邀請時，他心存疑問：「你講真定講笑呀？輪椅可以行到山？ 」直到完成後，他才知道這並非不可能。
Teddy自2004年經營綠洲網站，上載約300條路線，他說大約四至五年前開始，有網友查詢輪椅行山資訊，有人問到：輪椅使用者能否行走南丫島榕樹灣至索罟灣？「當時回想自己行山已有一段日子，卻無法回答這個問題，便覺得輪椅使用者也有行山的需要和權利。」他開始留意這方面的資料，卻發現資訊匱乏，於是有了製作「無障礙行山」專題的念頭。Teddy認為，「一般人行山只關心自己到過的地方，以及哪些是可到達的目的地，反而很少考慮別人究竟有什麼需要，以及別人能否同樣到達。」
- 規劃滯後 綠洲籲同理心
這正是老生常談的同理心，無障礙郊野路線就是將享受大自然的權利，推己及人，「不單止在山野中、在社會中、人和人之間很自然會存在這種同理心，例如你和朋友之間，大家一起去行一座難度較高的山，你也會考慮你的朋友能否順利完成，這也是同理心。」Teddy再以山徑規劃作例子，「現時有不同類型的山徑，有自然教育徑、郊遊徑及家樂徑等等……（政府）設計這些山徑時，其實都要代入不同角色，考慮不同人士的需要，例如是否適合一家大小、老人家或小朋友，他們需要什麼設施，或者路況是否配合。」至於輪椅使用者，Teddy希望政府規劃時，盡量考慮他們的需要，但毋須刻意標榜為「輪椅路線」，否則變相規限輪椅人士的活動範圍。他笑笑說，「我們的意思是你又用得，佢又用得，不需要特別標籤這回事。」
現時漁護署的網站上有關「為特別需要之人士而設的康樂設施」，僅有兩項資料：兩個傷健樂園的設施簡介及郊野公園無障礙廁所分佈圖，某程度反映政府認為，傷健人士如果要享受郊野，主要就是留在傷健樂園。Teddy說：「傷健樂園只是一個公園的範圍，有時行山行得多，你都想去一些別的地方，看一些別的事物。」記者曾就無障礙路線的規劃問題，電郵漁護署，可是未獲回覆。
現時部份民間機構也有提供無障礙路線，但數量偏少，而且主要為生態線或古蹟線，「行山方面少之又少，我不介意由我做起。」Teddy說，這也許因為大家不知道輪椅使用者也有行山的需求，「而我知道後，我希望發掘更多路線，並為輪椅用者提供資訊，至少喚起大眾開始關注他們的需要，也是好事。」
- 一級之遙 輪椅望門輕嘆
這番話說來輕鬆，可是帶着輪椅使用者試路就困難重重，一級台階，萬水千山，決定他們能否去到目的地，也限制他們使用郊野設施。他們曾在清潭水塘試路，從雷公田石崗沿着引水道到清潭水塘，沿途有很多涼亭供行山人士避雨遮蔭，涼亭前卻有一個台階，輪椅使用者就因為一級而無法進入涼亭；另一例子便是城門水塘，那兒的士多附近有一個閘門，時而開放，時而關閉，閘口關閉時，輪椅無法通過，故需要特別通知水務署或渠務署開閘門。他們會紀錄這些情況並向相關部門反映，「我認為改善每項設施，也是由同理心開始。很土氣地說，一個成熟的社會對改善不同設施存有包容性，是一件自然不過的事。」
無障礙路線要求路況平坦，在郊野最平坦的莫過於石屎路面，如果推動無障礙路線，是否等同支持郊野石屎化？Teddy聽罷哈哈大笑，「我肯定地說沒有。哈哈！」Teddy解釋，一個小改善就是大改變，例如鏟去一個台階或建一個斜台，就可以令他們由無路變有路，毋須為傷健人士另闢新路，甚至鏟平一條路，所以無障礙路線與石屎化不存在衝突。
此外，Teddy補充，石屎只是其中一種適合輪椅使用者行的路面。在外國，讓輪椅使用者使用的路面，不僅有石屎，還有木板及沙地，又或是一些由很碎的細石組成的沙地，甚至一些有短草的天然泥地，都可以讓他們使用，換而言之，石屎不是唯一可用的路面，這是其一。「其二我想強調的，我們最主要的目的，是找現有的郊區的石屎路，如果你行得山多，你會知道郊區很多郊區路面已是石屎路，例如水塘或鄉村的路，我們今天來到上窰，主要都是石屎路。郊區本身有很多路是適合他們行的，但他們未必有這些資訊，這個項目的目的是發掘多些適合他們行的路線，為他們提供更多選擇。」Teddy再說，「我同時也讓他們實踐享受郊野的權利。我們提出這些事的時候，也不一定要剝削其他人的權利。我覺得矛盾是不存在的。」
原刊於《風火山林月刊》第二十五期 ２０１８年６月１０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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