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政府於2017年施政報告中,提出研究發展郊野公園邊陲地帶,以解決香港土地問題。在這樣的背景下,一場發展與保育之爭正式展開。發展的陰霾濃罩郊野,環保團體(下稱環團)當然責無旁貸,致力守衞郊野公園。記者走訪兩位來自環團的朋友:一位較為低調,在郊野公園默默耕耘十載,對所謂「邊陲」地帶的生態瞭如指掌;一位則善於宣傳,頻頻出招吸引傳媒目光,作為輿論箭頭。兩位是那麼的截然不同,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目標,就是守護郊野公園。
記者:華嘉昌、任盈
(部份相片由受訪者提供)
政府指,可以考慮開發生態價格較低的郊野公園邊陲地帶,而位於大欖郊野公園的馬鞍崗,就是建議開發地點之一。但原來有人在這片邊陲地一直默默耕耘,十年前就開始植林種樹。「我們種樹的地方就係馬鞍崗,如果開發郊野公園是會鏟走部份植林。」長春社保育經理許淑君(Kami)性格開朗,而且帶點傻勁,經常都笑臉迎人,無論是微笑、大笑、苦笑,總之離開不笑。即使講到開發郊野公園,十年心血被破壞,都沒有愁眉苦臉。「以前叫企業植林,那時和吉之島(現更名為AEON)合作,由企業出資,而環團負責安排植樹活動,十年前開始種,一開始整個山坡都是光禿禿,我們種了大約2萬多棵樹,中間曾經燒過,也補種過,現在基本上都有10米高,已形成一個林。」植林漸見雛型,這都是環團和漁護署多年來的合作成果。「其實漁護署種的樹更加多,只是他們不會出聲(反對開發),哈哈。」

- 邊陲地帶見罕有品種
政府提出「邊陲」一詞,Kami認為有點混淆視聽。她最初也不清楚政府指的是否郊野公園範圍內土地,她認為郊野公園的界線非常清楚,而且不可隨意改變,「郊野公園就是郊野公園,沒有分邊陲不邊陲。」一般人可能會認為郊野公國的邊緣地帶生態價值都較低,但Kami則不認同:「我比較熟悉大欖,邊陲地帶都找到蘭花這些植物,亦有大型哺乳類動物。我們在大棠剛剛放了一個紅外線攝影機,拍到赤麂、小靈貓和穿山甲經過,不會沒有生態價值。大欖也有很多蝴蝶,我每上次山都看到很多蝴蝶,也看到不常見品種,例如尖翅銀灰蝶。」根據綠色力量2017年的蝴蝶普查報告,大欖郊野公園錄得的蝴蝶物種及珍稀蝴蝶物種數目均居首位。大欖郊野公園共錄得127種蝴蝶,佔香港蝴蝶物種總數近五成,當中包括9種「非常罕見」、14種「罕見」。
- 辦生態導賞教育公眾
為了讓大眾了解到郊野公園邊陲地的生態價值,長春社和Trailwatch合辦了「郊野公園沒有邊陲行山團」。在活動中,Kami帶參加者到大欖郊野公園,透過欣賞不同動植物,觀樹、尋花、追蝶,讓大家親身感受這片邊陲地的生命力。Kami指出參加者多為行山人士,他們未必十分了解生態,但一般都會支持保留郊野公園,避免發展。「對他們來說,平日辛苦上班後,可以到郊野公園抖口氣、鬆一鬆是十分重要。他們未必認識一些很特別的雀鳥和蝴蝶,但需要有綠色的地方,讓他們行山、野餐、BBQ。我覺得這對一般市民來說是重要的。」


面對市民時,她曾經被問到,環團為何不聯合起來,壯大保衞郊野的力量,她解釋:「其實我們環團也有聯合起來,也有出新聞稿和邀請記者訪問,只是來的記者不多,報道也只佔報紙的一個小格子。有時上到頭版都會開心,哈哈,但就比較少。」環團的宣傳渠道和資源有限,Kami說起工作的無力感。「環團比較弱勢一點,因為資源問題,我們不可能鋪天蓋地賣好多廣告。那市民如何得到資訊呢?唯有靠他們主動去了解。」
環團力量有限,能否守護郊野公園都是未知之數,Kami說難免會灰心,唯有見招拆招。她在訪問中更提到守護龍尾的失敗經歷。「我哋冇呃你,真係搵到好多生物,亦搵到罕有物種,好似管海馬咁,但政府的回應都係,佢哋自己識得游去第二度,咁你話嬲唔嬲?哈哈哈。」就算面對氣憤灰心的事,Kami都不忘哈哈笑,即使帶點無奈。「我們就忘記過去,努力面前了。」
環團缺乏資源,宣傳需要攪盡腦汁,而第二位受訪者就善於此道。土地大辯論來—到最後一場公眾論壇,會場內除了針鋒相對的辯論和刺耳的抗議聲,突然傳來悅耳的鳥鳴,綠色和平支持者在場內高舉印有蝴蝶及甲蟲等野生動物的紙牌,還用投影機把「保衛郊野」四個字和樹木的影像投射到白牆上,令在場人士如同置身郊野。「抗爭需要創意,而且抗爭唔一定要阻到人,我們只係用自己的發言時間,並沒有騷擾任何人,也沒有造成危險,利用聲音、影像、相將郊野公園的元素帶來會場,讓人聽到、看到。」綠色和平項目主任朱江一頭短髮,身材高大,身穿黑色的綠色和平T-Shirt,回答記者提問時眼神堅定,沒有絲毫猶豫含糊。「發聲有沒有用言之尚早,場仗未打,沒有理由認輸。當抗爭有創意時,就有影響力。」


- 親身放蛇揭棕地亂象
的確,綠色和平在保衞郊野公園這個項目中用盡創意,他們發動聯署、拍攝短片、策劃非暴力直接行動(Non-violent direct action)及舉辦棕地導賞團等等,常常成功吸引傳媒目光,爭佔報道版面,在社交媒體上瘋傳。「綠色和平擅長有策略地去做一個項目(Campaign),我們會定一個很清晰的目標。」他提到除了輿論戰外,他另一個目標就是宣傳替代方案——優先發展棕地。綠色和平13年前,已發現香港有棕地從事非法電子廢料拆解場,近期再次調查時,發現情況更趨惡化。根據綠色和平資料,香港有超過50個非法電子廢料拆解場,污染及聘用黑工情況普遍。他認為這是欠缺規劃下的「棕地亂象」,善用棕地正正可以解決香港的住屋需求,毋須開發郊野公園破壞生態。朱江更親身到非法電子廢料場放蛇,明明是環團,卻如做臥底。記者問朱江會否害怕,他表示他的外貌比較惹人懷疑,「其實香港男子,有一定高度,他們都可能懷疑你是警察或者海關,因為他們雇用很多黑工、南亞裔和大陸人。」他指放蛇是一次生兩次熟,如果被人懷疑就唯有離開。
朱江一再強調環團並非冥頑不靈,如果香港山窮水盡,他們絕對願意去討論如何開發郊野公園,但香港絕非無地可用,而開發郊野公園需要15至20年,根本無助解決基層迫切的居住需要,亦會破壞自然生態。政府強調這場土地大辯論是沒有前設,但他認為發展需要原則,如果對環境有不可逆轉的破壞,例如發展郊野、填海,理應是次選。
- 聯合基層抗政府分化
不少人都會指責環團保衞郊野是漠視香港的土地問題,甚至連特首林鄭月娥也就此公開發言,對此朱江說來有火:「特首真係踩到上心口,佢話住係劏房的兒童不會為自己發聲,個時我都恍然大悟,到底係唔係呢?我保衞郊野公園係唔係殘害基層的住屋需求呢?所以我們去接觸基層。如果佢哋真係好憎我,咁我都要知道。」最後他發現基層團體不但不討厭他,反而立場一致,最後促成13個環保團體及13個基層團體的「住屋郊野不對立」聯合聲明,反對政府開發郊野公園。他更舉辦「棕地考察暨郊野生態導賞團」,帶基層市民上大帽山考察棕地。朱江表示參加者反應良好,即時就問什麼時候舉辦下一次,當然他們不是為了看棕地,而是為了郊遊。他們很多人都未到過郊野公園,不知道只需短短車程,就已有美麗的自然環境,有免費的娛樂,郊野公園正正改善基層的生活質素,而非盲目發展,「難道叫基層去Shopping、去High tea?」

被問到在保衞郊野公園這個項目上,有沒有遇到挫折的事,「我覺得冇咩挫折,聯署數字凸顯市民真心支持保衞郊野公園和善用棕地。」朱江強調3萬個聯署都是貨真價實的香港人訴求,沒有一個是虛構,就連他自己都沒有聯署。土地大辯論接近尾聲,朱江說要多謝香港人:「尤其簽了3萬個聯署的香港人。香港的情況令人消極,工時越來越長,人工冇乜點加,生活質素每況愈下,係呢個情況下,好難要求市民關心社會,更何況關心環境。但呢幾個月以來,我哋見到仍有很多人關心環境和社會,佢哋不但會簽聯署,更加會走出嚟幫忙,所以我更加多謝佢哋。」

原刊於《風火山林月刊》第二十六期 2018年9月21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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